活在漩涡里

2021-08-26 20:03:20 作者:孙召港 来源:贵州文化网

（一）踌躇

孙召港

        星期一早上一上班，在单位院子里的公告栏前就围着一堆人。“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我很好奇，自行车还没停稳，老远就听见大家议论：“呀，真没想到汪想能被提拔！”“他能当行长？” “哼，关系呗！”“……”我从人缝中瞅了一眼“任前公示”便默然离开。我到办公室正要忙着打扫卫生，坐对面桌子的同事老章便向我宣泄：“嗨，你说这世道哈，干部能上能下都喊很多年了，可事实是这样吗？庸者不让，能者上哪去？这样搞，迟早散伙！”我知道老章是当兵转业的直爽火爆脾气，有话搁不住，紧邻的同事我又不好驳面子，我也只得搭讪：“唉，章老！这只是公示，不是还没定论嘛？！职场的晋升通道又没那么宽，还是做好自己吧！”“想当年，我在部队当坦克连连长的时候，也管过几十口人，哪像他那么盛气凌人？欺上压下，只会舔油拍马，正事不干。”对于老章的过激和八卦，我只好赔笑示之。老章和汪想的过往，我以前曾经听说过。汪想是知青下放回城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汪想的父亲是市财政局的当权领导，通过运作使得汪想参加了银行的招干考试，据说考试的时候，汪想很多内容不会，老是左顾右盼问邻桌，被监考人员警告好几次。最后，偷瞄人家的数学解方程“解之得”抄成“解1/2得”，考语文填空题“问号的用法”，他问人家什么是“问号”，人家小声并且打手势说“就像耳朵的那个东西一样！”他听见以后激动地喊：“啊？就是耳朵啊？！”引得大家都好奇地望着他，监考老师则厉声质问：“你没长耳朵吗？”考场内一阵哄堂大笑。后来，汪想凭着从一个中学盖章的“写实性高中学历”证明，以同等学力身份进入银行工作。

        刚开始，领导安排他干出纳，可是没几个月，他嫌天天点钱又累又脏，要求调整岗位去学会计，领导考虑到需要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就遂了他的愿。上班学会计的第二天，他乘着师傅上厕所的时机擅自登记手工帐，把企业会计分录记反了，账户也记串户了，害得大家查账结账一直熬到深夜，气得师傅不要他学了。最后，经过家里人协调，把他调到海边支行的一个分理处去了。就在这时候，老章从部队转业被安排进入银行，起初老章以为起码安排个科长的职位，因为他的工资水平和行长一样高，可是没想到领导说他当兵的不懂业务，就干个保卫股长吧！老章不太乐意，几次去找领导磨皮，弄得领导心烦，警告他说你要是不干就让给别人干，你退回去“军人安置办公室”报到吧，老章碰了钉子，窝火干了保卫。一年以后，汪想所在的海边支行又摊上大事了。在企业付款时，一个企业声称被冒领“12.5万元”，而现金支票及印鉴章都没问题，银行经办人签章俱全，就是不知问题出在哪里？！银行保卫部门协同介入调查，把经办签章人之一的汪想隔离审查，代表单位保卫部门的老章要求汪想写交代材料，汪想坚称自己没错没搭理，所以两个人就杠上了。后来，市公安局受理此案，侦查一阶段他们也没能理出头绪，此案暂时被挂了起来。但，章汪二人此后见面不讲话。知耻而后勇，痛定思痛后，汪想努力学习业务，业余时间参加市经济管理学院学习“党政管理”，又获得市内认可的“写实性大专毕业证书”，汪想从此变成了有学问的人了。平时积攒的人脉，加之练就的一副口才，他又在工业信贷部门混得如鱼得水，并且一跃成为负责技改项目的信贷股长。老章则在保卫部门四平八稳的过活，仅负责安全检查，银行具体业务接触不多，平时看不惯的事情老喜欢挂在嘴边，偶尔得到的“内幕消息”又随口说，使人敬而远之。关键老章做得失败的一件事是他管后勤那会，过节为大家发福利所报销的费用挺高，但是大家所拿到的食品有很多已经发霉了，供应商是他家亲戚。

         这件事一直压抑着他，考评提拔提名他就只好边缘了。有有一次聚会，老章喊我去作陪，席间老章对我耳语：“你看汪汪啊，一门心思往上爬，想往市区调，海鲜大对虾成箱往领导家里送，跑市里跑省城，拿公家的钱为自己铺路啊！…..”我赶忙制止：“哎，没根据不要瞎说！”“嗨，幼稚！谁不知道那个腐败楼啊！”“这是人事处长和行领导的事情，我们喝酒不要无中生有啊！”“我的阅历比你多多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顿饭，吃得我没有一点滋味。隔墙有耳，真是怕事还真的来事了，席间的对话内容不知怎么就传到汪想的耳朵里了，在月底的日常民主生活会上，汪想开火了：“有的人官不大僚不小！业务不精通专打小报告！成天不学无术，兵痞装酷！私心太重，上班时间干私活……”乖乖，总共提了十九条意见！谁都知道老章有时上班时间抽空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用公用水池洗菜，曾经有人看见，便和老章打趣夸老章干家，老章则嘿嘿一笑：“省水省事省时间！”笑谈在院内传播很长时间，如今含沙射影旧事重提，老章忍不住想发着，却被人制止了。时间不长，干部人事调整，汪想成了海边支行副行长，市行一把手则由省行外派交流干部邹亮担任。

         新领导新思维，干部测评汪想在群众评议中成了争议的焦点，但干部还是照样当。新官上任三把火，层层传导，汪想一到任便把所属部门负责人就地免职，动员大家思想解放，不留闲人，能者上庸者下，来个全员竞聘上岗，然后把上级任务指标分解到人，要求人人压担子，早上晨会布置任务，晚上班后夕会汇报情况。一个星期有两三次到晚八点才能回家，搞得家里带小孩的和岁数大的员工很不适应。季度考核下来，支行营销费用超支，员工收入总体减少，但是请病假的女员工被批评没尽力哭着回家了。面对困境，大家还在努力着，都在寻找希望。但是天不遂人愿,欲速则不达。按照上级有关政策，支行在核销不良资产时，本来应将资产表内欠息申请核销，在实际操作中却把表外账欠息剥离，表内转表外搞混了，导致不良资产核销没成功，白浪费资产有效转化进程，而主管这项工作的汪想负重要责任。半年后，一位年轻大学生员工申请辞职，一位夫妻挡职工（科长太太）以身体欠佳为由请求调部门。

        未雨绸缪，上级行为了落实中央“八项规定”，强化纪检监察工作，老章作为老政工被重用，在纪检排查中他突然接到一封群众来信，信中反映汪想在海边支行关于费用报销存在问题，私心较重，用人任人唯亲，绩效分配有不公正不公平现象，最头疼敏感的问题是企业贷款问题出现不良，据说企业贷款3000万，其中有6万的小账在汪想手中……老章把信反复看了三遍，仿佛要把信纸看个窟窿。汪想也很忧闷，新坐的位置还没捂热，成堆的问题接踵而至，心里盘算：“这6万怎么处理呢？说好的事情，退不退呢？”…..我也很纠结，思想波动。可是人事处长严肃地对我说：“年纪轻轻的想什么呢？普通员工不安心工作想干啥去？你又没关系背景，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多的是！满街的大学生一抓一把，还能缺少干活的？我们是感情留人，制度留人，将来的后事要靠你们去做！”我无言以对，自惭形秽。是啊，能去哪里呢？和汪领导一样焦作不安，踌躇煎熬着……   

 

（二）跑路

孙召港

        “汪行长跑路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好像长了翅膀到处飞传。银行全体员工惊讶之余，很是惋惜。在大家的印象中，汪行长长得有福相，鼻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平时谈吐尽显儒雅之风，不是那种霸权强势之人。这到底怎么了呢？根据邻居说，在汪行长出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他家门口围了一堆人，门口被涂邪，拉扯的条幅上写到：“欠账还钱，天经地义”“行长不能骗人”等等，乱哄哄地闹了一夜，最后围堵之人被警察驱散。原来，汪行长替人担保贷款1000万元，而所借款项之人，是本市关联企业负责人，因经济大环境影响，化工行业是银行限贷企业，再加上企业经营不善，导致企业资金链断裂，恶性循环，企业走险棋，拆借了民间资金，汪行长便参与了其中。员工们都记得，汪行长最后一次开会做报告的情景，他在台上激情飞扬，作“拿什么拯救你的职业生涯”的主旨演讲，汪行长要求大家“爱岗敬业，珍惜生命”，还大度地向有关受处罚员工表示歉意，撤销有关因业务差错被处分人员的几份通知，受罚员工是欢欣鼓舞，感激涕零。

       汪行长能去哪里呢？作为台上台下的两面人，纪检监察部门很重视监督力度。纪检的章组长在核查汪行长的历史档案中，发现汪行长在当业务主任时就有案底。当时因业务需要，行里从三方中介公司招聘了一批劳务派遣制的合同工，一位兰姓女子长相秀美，气质迷人，汪主任看了很是喜欢，就把此美女调到身边干秘书，因工作关系两人走得很近。在一次外出考察的车上，两人粘糊得旁若无人，同行的第三人在晚上去汪主任房间汇报工作，发现汪主任床上凌乱，还有长发粘在床单上，正好宾馆服务员敲门跟汪主任说，“避孕套的钱不能开发票！”场面很是尴尬。过后不久，兰姓女子割腕自杀未遂，听说汪主任答应人家帮兰女子转正，可是事情久拖未决，而兰姓女子流产的事被家人知道了，家人找汪主任算账，闹了几次后，经过协商汪主任负责赔偿兰女子20万元，单位记档警告一次。

        这件事情以后，汪主任思想有点消极，偶尔单独或三五成群喝点小酒，有一次稀里糊涂地把地下室一辆没锁的自行车直接骑走了，车主人到处找车没结果，车主人只好去保卫值班室调监控，发现汪主任没打招呼骑车走人后，很生气，于是就告诉在行里当领导的表哥，要求汪主任给个说法，汪主任比较被动，搞得灰头土脸。汪主任也不是经常回家，他感觉到进入家门就很沉重，媳妇经常带着有身体缺陷的儿子外出看病，家里清冷。就在他要感到绝望时，命运有了转机。在一次上级行来例行检查，他发现带队的负责人是他发小，于是几经运作，汪主任成了后备干部，作为培养对象使用。在汪主任当行长前的离任审计中，有一张购买电脑的8000元发票报销不太规范，但上面要求放行，汪行长的梦想成真了。

        汪行长是信贷业务出身，懂业务，经常下基层考察企业。市内有家军转民的军工企业，选择的经营方向不对，产品滞销，效益不好，大量员工下岗，上面集团拨付20万元的“职工下岗再就业”的补助费用被该单位财务部门私分挪用，在上级单位审计时发现漏洞要求整改，于是该单位领导找到汪行长研究“银企对账”的策略问题，企图过关，而汪行长贡献了智慧，自己家里也多了一辆轿车。汪行长权利大了，生活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孩子的看病钱也有了着落，汪行长很是享受，常满面春风地提到儿子，幸福指数明显飙升。

        一切都存在变数。章组长在查询有关汪行长的信息时，发现汪行长一家早已办了护照，早前半年已移民澳大利亚，媳妇先入的外国籍，这次汪行长外出，携卷金额是510万元，章组长叹息：防微杜渐真难啊！由于是职责所在，纪检章组长报经党委同意，取得上级纪委支持，向公安机关报案，一时间红色通缉令遍布全国。可想而知，汪行长将是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脚踩红线，国家反腐已经加强国际合作了，何时引渡归案呢？国法的绳索已经把汪行长的脖子套上了。

责编：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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