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昌
总感觉自己比同龄人成熟懂事得要晚一些,虽然是人高马大。
记得十七岁那年的正月十八,我被邀与同村的六个同龄伙伴去罗悃的一个村里做客,走了近三个小时,晚饭的时间刚好赶到那里。因为是中午的正酒,基本上没有看到其他客人。一阵鞭炮声后,就被办酒的那家主人安排去旁边的一家摆桌吃饭。
一直听老辈们说"八亭(沫阳)好米汤,罗悃好姑娘"这话不假,来帮忙的四五个村姑个个腰系绣花围腰,脚穿绣花布鞋,头戴蓝腚染的深蓝头帕。脸上白里透红,水灵漂亮,笑盈盈的进进出出,帮着端这端那。
吃饭的地方不怎么宽敞,刚好够我们一桌人坐,入座的时候伙伴们都争着往靠墙的地方坐,就连小我两岁的福林叔也抢先找个靠墙的地方码起。我当时就纳了闷,这些人怎么老往里挤坐呢?在外面不正好方便添饭吗?于是,我一个人傻乎乎的和陪客的主人坐在便于舀饭的过道口。
酒菜上桌了,能喝酒的陪客的主人都拿起那把老得有些年岁的黄红色的葫芦瓢一一的倒满了酒。我不会喝,只好吃饭了。正歪脸打算起身去舀饭,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站着四五个村姑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小孩。村姑们有端着盛满正冒着热气米饭饭箕的,有手拿饭瓢的,最俊俏的那个双手反背着,不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付诡异神秘的笑脸。这时,我的饭碗被其中的一个村姑从侧面抢去,盛了满得饭粒都要从碗边掉下来的一碗饭,笑嘻嘻的双手递了过来。看到连端都不方便的满满的一碗饭,我很为难,可还是一声谢谢后把碗接了过来。伙伴们笑我,后面站着的村姑们也在笑,抱着孙子站在旁边的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也在笑,露出掉了门牙空空的嘴,还好自己那时的饭量是几大缽。
第一碗饭还没吃完,这时就觉得后脖颈和耳朵处凉湿凉湿的,用手一摸看,全是品红水。我那件新买的唯一的平时都舍不得穿的白的确良衬衣领子全红了,有点旧的那件浅灰色中山外套的后面和肩膀处也是大朵小朵的开满了梅花。这时,吃了一半的饭碗又被抢去添了满满的,上面还盖着几大块我最不喜欢吃的猪肉肥片。我的脸顿时泛起微红的恼色,可立马又收了回去,心想自己是客,这火不能发。见我哭笑不得尴尬为难的样子,陪桌的主人佯装的吼了几句捉弄我的村姑们,她们自然不买帳,只顾前翻后仰的与围观的男女老少们笑。同桌的伙伴也在笑,只是他们的笑有一种自己不被捉弄的得意表情在里面。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比伙伴们愚笨,见得少、懂得少。晚饭在我的难堪狼狈中,在大家的取笑中收桌了。
走了几个小时的路,再几碗酒下肚,伙伴们在主人家安排休息的房间里都已早早的进入梦乡了。可我却怎么都合不上眼,心痛自己的那件白衬衣,它是自己放寒假时去坡上割了一个星期的何首乌滕抬到县城药材公司排着长队卖得二十多块钱花十二块买回来的。准备留着开学穿,可不曾想村姑们的品红水给毁了。心想这地方不能多呆了,说不准明天又有什么新花样来让人难堪,决定明早天一亮就启程回家。第二天早上,谢绝了主人的盛情挽留与伙伴们一起往回走。当走出村外几百米的转弯口,就听到身后有村姑甜甜的山歌声,"太阳没出来,哥你不忙走。要走也别急,等妹留句话,场天妹找哥"。听到歌声的伙伴们激动的放慢了脚步,我回头一看,唱歌的正是昨晚饭桌旁双手后背带着一付诡异笑脸的那位村姑,也是她们当中最俊俏的那位。也许昨晚她后背的双手拿着的正是一碗品红水,给我洒品红水的就是她,见是她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时会山歌的伙伴们也你一句我一腔的应唱着,我不会,只是面无表情的傻乎乎的看着听着。看见我们回头站着,相隔二十多米的她羞怯怯的跑过来递给我一双用花手绢包着的鞋垫,然后转身小跑,消失在小路的转弯处。
伙伴们被村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半张着嘴,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愣在那里,却不知所措的我。
统筹:刘禹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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